在巴塔哥尼亚寻找利润
Brian Dumaine | 2011-07-13 00:00
沃伦·亚当斯有一个号称能赚钱的土地保护计划。现在,他必须证明这一点
你无法乘车到达梅里莫尤(Melimoyu),一个位于南美巴塔哥尼亚地区南部崎岖海岸、有50个居民的渔村。我乘坐一架Piper Comanche双螺旋桨飞机,从智利的科海丘市出发,穿过浓密的乌云,冒着大雨,顶着每小时50英里的大风,飞向一条私人小跑道。着陆之前,飞机急速下降,在大风的敲击下,发出令人难受的声响。我紧紧贴在座位上。驾驶员乌戈穿着一件橄榄绿夹克,袖子上有个徽标,似乎表明他曾是智利空军F-16战斗机的驾驶员。这么想让我感到些许安慰。
着陆后,我亲切地拍了一下乌戈的后背。我跳到跑道上,以为旅程结束了。可是,我看不到哪怕是一座建筑。最终来了一辆皮卡,将我带到了一个用金属临时搭建的码头。从那里,一艘装了两部舷外发动机的游艇带我穿过了一个环绕着雨林、壮观瀑布和冰川的海湾,那里很像电影《阿凡达》(Avatar)里的景色,只不过没有蓝色外星人。波涛汹涌的海水冲撞着船体,声响大得像独立日的烟花弹。靠近目的地时,我注意到那里没有码头。我从游艇跳到一艘汽船上,坐汽船来到海边,一辆拖拉机在等着我,半个轮子都泡在水中。拖拉机的后面紧挨着一个木制平台,这就是码头了。在一个寻常的夏日,我来到了巴塔哥尼亚。
沃伦·亚当斯(Warren Adams)在海滩附近的一幢两层楼里等我。他是一位来自美国的创业者,今年44岁,是Patagonia Sur公司的共同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Patagonia Sur是追求营利的小公司,已经成立四年,亚当斯要通过这家小公司做一项可能完全改变土地开发方式的试验,他要采取一种方法,在运用自由市场的力量创造就业机会和财富的同时,为子孙后代保护数以百万英亩计的土地。
亚当斯身材瘦削强健,绿色的眼睛散发出一种无声的力量。我在Patagonia Sure的生态旅舍里烤火取暖,他对我说,梅里莫尤只是Patagonia Sur(Sur在西班牙语里是“南方”的意思)在这一地区所拥有的6块地产中的一块。公司在智利最偏僻、最美丽的一些地区一共买下了6万英亩的土地,相当于半个纽约市那么大(见地图)。对于这块土地,公司计划启动多达10项既可赢利又可持续的业务。目标是:创造土地可用来开发获利的同时不受破坏的证据。这与从前土地管理学派的观点大相径庭。亚当斯说:“这里是个示范,我们希望在全世界的发展中国家推广。”
听上去,他像一个与绿色风车搏斗的天真幻想家,可他竟然获得了40位挑剔投资者的资助,他们到目前为止,已经给他投了2,000万美元(公司希望募集到2亿)。这些人包括哈佛商学院的创业学教授霍华德·史蒂文森(Howard Stevenson),以及硅谷创投公司Draper Fisher Jurvetson的创始合作伙伴约翰·费舍尔(John Fisher)。
目前,亚当斯已创造了三条利润流,一个是在“度假俱乐部/付费加盟”模式的基础上运营的生态旅游公司,一个是土地中介,还有一个是向学校和企业出售碳排放额度的碳中和业务。未来,亚当斯计划销售土地,用于建设度假屋和生态住房小区,并向当地的鲑鱼企业提供咨询服务,告诉它们如何以可持续的方式捕鱼。他最有独创性的想法也许是从冰川上取下上百万加仑的纯净水,用大口袋运送到世界的干旱地区。对于这个想法,本文后面还会有更多介绍。
亚当斯没有错估自己任务的艰巨性。我问他,是什么让他夜不成眠?他说,为维持开发与保护的平衡而担心。究竟到什么程度,可持续的开发就成了掠夺式的开发?生态旅游者和度假屋的数量到了多少算过多?将他土地上数以百万计加仑的水卖到世界各地会对生态产生什么影响?为了永久保护这块土地,亚当斯在巴塔哥尼亚创建了首个私人土地信托基金。如果有人提出质疑,这个信托基金能从法律上得到支持吗?随着巴塔哥尼亚越来越对外部世界开放,智利有势力的采矿和农业企业会不会盯上它的黄金和木材资源?
不过亚当斯说,如果项目如计划进行,Patagonia Sur的投资者每年可以从生态旅游和对外出售有限土地供其开发中获得9%的收益。他说,其他业务,如水和碳额度,能将收益再提高一倍。
Patagonia Sur三年前成立,迄今仍是一家小公司,2011年营业收入估计在400万美元左右,这些收入均匀地来自房地产、碳中和以及公司会员入住生态旅舍要支付的4万美元费用。不过,亚当斯说,公司今年将实现正现金流,他邀请《财富》记者独家观察他的冒险新业务是如何运作的。
这绝不是亚当斯第一次展示他的大胆创业主张。1996年,在从哈佛商学院毕业后,他放弃了安全且高收入的顾问工作,开办了PlanetAll——一家早期的社交网络公司,让高校学生在网络上互相联系。亚当斯在加利福尼亚的蒙特克莱尔长大,1986年,在担任高基大学(Colgate)兄弟会主席时有了这个想法。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互联网成长时期,他看到了将想法变成真正生意的机会。
1998年,他以1亿美元的价格将公司卖给了亚马逊(Amazon),并担任这家网络巨头的产品开发主管。不知什么原因,杰夫·贝佐斯(Jeff Bezos,亚马逊首席执行官——译注)决定不发展网络社交,但是将PlanetAll的一些功能融入亚马逊,比如告诉你在念哈佛商学院的人也在读《狗的内在》(Inside of a Dog)这本书。亚当斯在那里干了几年,在此期间,亚马逊的员工数量涨到了3,000人,他觉得公司对他来说太大了,刚好在2000年网络泡沫破灭之前离开了公司。现在,亚马逊仍持有一项基于PlanetAll的美国社交网络专利。[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你知道吗?]
接着,亚当斯和夫人梅根(Megan)做了为期一年的环球旅行。梅根也是哈佛MBA,PlanetAll租用过她工作过的大楼里的空间,他们是在那里认识的。他们骑车畅游越南,在印度、加拉帕戈斯群岛和南极洲徒步旅行,最后来到了巴塔哥尼亚,结果爱上了这片地方。梅根回忆说:“每次有人问我们最喜欢什么地方,我总是说:‘巴塔哥尼亚’。”
原因不难理解。这块土地属于安第斯地区,有数十个湖泊、河流、瀑布和养料丰富的海湾,生活着蓝鲸和美洲狮,而且没有一条毒蛇。智利境内的巴塔哥尼亚地区长1,000英里,平均宽度仅有110英里(阿根廷那边大一些)。在20世纪初期,智利属巴塔哥尼亚的人口是167人。今天,仅有10.4万人,是世界上居民最稀少的地区之一,它可以说是未经开发的杰克森霍尔(Jackson Hole,美国一个国家公园——译注)。
全球漫游结束后,亚当斯定居于马撒葡萄园岛(Martha's Vineyard)。但他对巴塔哥尼亚的原始风光仍然挥之不去。他回忆说:“巴塔哥尼亚的土地总是在我的脑海涌现。我想:‘是因为我喜欢它,还是那里有真正的商机’。”让亚当斯不能忘怀的原因之一,是这片美丽的土地实在便宜,一英亩只要200美元。他忍不住自己掏钱买了一些,之后突发奇想:如果他只是自己出50万美元买下一片土地,那只不过是一片美丽的土地而已。如果他能汇聚40位投资人,每人给他50万美元,“你就有了2,000万美元的资金,可以开创真正的事业。”
亚当斯与其他自然资源保护者的区别在于,他运用自由市场的原则让土地生利,同时也给别人带来好处。保护土地的慈善家通常只有限发掘土地的经济用途。泰德·特纳(Ted Turner)在巴塔哥尼亚拥有10万英亩土地(见副栏),据《土地报告》(The Land Report)杂志说,他是美国最大的地主,拥有200万英亩美国土地。他在巴塔哥尼亚的土地上养水牛,供应他的Montana Grill餐厅。服装品牌North Face和Esprit的创始人道格拉斯·汤普金斯(Douglas Tompkins)和妻子克里斯(Kris)创办的一个基金会在巴塔哥尼亚拥有200万英亩土地,在上面建起了重要动物保护区,但允许搞一些狩猎活动。而亚当斯的模式远不止此,他想从土地中挖掘出多条利润流,同时又让它免遭破坏。
亚当斯的模式具有重要意义,因为没有足够的满怀理想主义的亿万富豪去拯救生物圈。汤普金斯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一直在购买和保护土地,他认为富人可以发挥作用,他们有能力购买并保护土地,但就是不感兴趣。他说:“富人一般只想积累越来越多的财富。随便分析一下土地保护公益活动,就会发现这个不幸的事实。”
所以,问题在于要有利益驱动。华盛顿的非营利组织大自然保护协会(Nature Conservancy)外事主任格伦·普里克特(Glenn Prickett)说:“如果我们想获取一定程度的成功,就必须证明,这些土地项目不仅仅是没有围墙的博物馆。只要这些项目能自负盈亏,为当地社区带来经济利益,我们就可以赢得这场战斗。”
赢得战斗不是件容易的事。工业时代降临以来,地球的森林覆盖率减少了一半。显然,链锯仍在响个不停。每年都有大片的雨林消失。中国、印度等国家对牛肉、棕榈油和甘蔗等各种产品的需求不断上涨,热带雨林——尤其巴西和印度尼西亚的雨林——遭到了特别严重的创伤。失去森林是要付出代价的:砍伐森林造成的温室气体排放大约占到了全球排放量的15%。森林还有助于减少洪水,是清洁水过滤器,并且保护了生物多样性。
亚当斯之前已经有企业家尝试过类似的保护土地方法,并取得一定成就,尽管规模不是很大。许多好心的土地投资者试图将土地有限度地开发成“生态”居住区或牧场,结果却发现成本超出预想,需求不如预想的旺盛。硅谷的一位软件创业者罗杰·朗(Roger Lang)在1998年买下了蒙大拿州麦迪逊瓦利(Madison Valley)地区占地2.6万英亩的太阳牧场(Sun Ranch),他在土地上实行保护权管理交易,建设数量有限的度假房,搞生态旅游和碳存储,希望以此创造收益。但在金融崩溃时期,度假房很难销售,朗于去年卖掉了农场。
此地此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亚当斯相信,市场正开始对土地重新估值。过去五年来,华尔街开始谈论水市场,美国的碳市场尽管目前很小,但已经开始增长。有678所美国大学承诺碳中和,这意味着它们当中大多数要购买碳汇。同时,木材公司已经开始更多关注可持续林业项目。亚当斯说:“看看周围,在过去一个世纪,有250万英亩的土地被烧毁,这些地方可以造林。”公司已经在加利福尼亚山谷(Valle California)种了20万棵树,计划在2012年底再种100万棵。三棵树一生共可以吸收一吨的二氧化碳。Patagonia Sur以每吨 15 美元的价格销售碳额度。目前,公司已经向高基大学的同学会和哈佛商学院出售碳额度。手表制造商爱彼公司(Audemars Piguet)正在购买额度,并每年拿出10万美元,成为公司会员,以到巴塔哥尼亚旅行招待客户,奖励优秀销售员。
但这项新兴业务存在挑战。在美国,碳市场为自愿性质,推销碳额度有困难。私人股权投资基金Beartooth Capital的共同创始人和负责人卡尔·帕尔默(Carl Palmer)说:“能让碳市场正常运行的政策还没有到位。” Beartooth Capital投资和改良美国西部的农场。
亚当斯相信,只要公司在智利有根基,克服许多此类的问题会比较容易。因此,他与美国人史蒂夫·赖芬伯格(Steve Reifenberg)、智利人弗朗科·巴尔德斯(Franco Valdes)和菲利佩·巴尔德斯(Felipe Valdes)共同创办了这家公司。投资者中有30%是智利人,22名员工中智利人也占到近三成。如今,亚当斯每年有一半时间和妻子梅根及三个年幼女儿居住在圣地亚哥。
从那里,他可以近距离关注他的项目。他希望这个项目能在未来15年产生1.5亿美元的利润。Patagonia Sur的旅舍坐落在加利福尼亚山谷的一块10,000英亩的土地上,是一座风格奇幻的现代建筑,与一条鲑鱼经过的溪水相邻。巴塔哥尼亚地区会员总数限制在100位;目前已经有50人注册(还接受12个公司会员和12个大学会员)。家庭会员价是4万美元,可以由后代继承,会员和他们的客人可以在巴塔哥尼亚任何一间旅舍住宿,价格是每人300美元一晚。房间的碳足迹达到了最低限度——加利福尼亚山谷的旅舍四周有六顶豪华穹顶帐篷——却绝不省钱:每间房都有私人浴室和经纬密度为600的床单。每日的房费包含食品和葡萄酒,以及像骑马、漂流和飞钓的费用。100个会员名额售完后,再想加入就必须从现有会员那里购买——价格估计会在最初的4万美元之上。亚当斯还有一个大计划,建设15个度假房或生态旅舍,起步售价是3.5万美元,但打算用这块10,000英亩土地中不到5%的面积来开发。
旅舍和度假房应该能对有钱人产生吸引力?但他们会来吗?巴塔哥尼亚的景色让人着迷,服务人员友善,服务周到,食品美味,但实在太远了,尤其对于一个采用会员制经营的旅店来说。哈佛的史蒂文森怀疑会员能否住满这些房间。“有多少人会不止一次到这么远的地方?”他的话也许有道理。会员度假行业[其中最有名的公司是史蒂夫·凯斯(Steve Case)的Exclusive Resorts]一直销售惨淡,很多公司已经破产,而且它们提供的是世界各地的度假酒店。
但它们没有亚当斯的其他抱负。除了旅舍、房地产和碳中和业务,亚当斯还想为世界上干旱肆虐的地区提供淡水。巴塔哥尼亚是世界最湿润的地区之一,而在发展中国家有24亿人生活在用水紧张的地区。他的一个创意是把水储存在能容纳几百万加仑的大袋子里,让它们随着洋流从南美漂到非洲,到那里分销。(淡水密度低于海水,所以袋子能漂起来。)
亚当斯不是做这种尝试的第一人。2001年,挪威公司Nordic Water Supply使用500万加仑的袋子将水从土耳其运送到塞浦路斯,但后来公司破产了。有一个袋子在运送中途偏离了路线,造成头条新闻的标题是“迷失在大海的水”(Water Lost at Sea)。
用口袋运水比通过邮轮便宜得多,但也有很大的挑战。大袋子会破吗?撑得过风暴吗?如何从巴塔哥尼亚这样的敏感地区抽取淡水,同时又不影响到海湾的含盐量?含盐量如果受到影响,会损害到蓝鲸的主要食物来源磷虾。亚当斯希望和波特兰的缅因海湾研究中心(Gulf of Maine Research Institute)合作,在莫里梅尤开办一家海洋研究中心,研究每年回到这些水域的蓝鲸。
该研究所还希望研究鲑鱼养殖场对智利生态系统的影响。鲑鱼养殖曾是智利最大的出口产业之一,但近几年由于养殖不当,造成一种叫传染性鲑鱼贫血症的疾病,导致大量鲑鱼死亡,整个行业陷入危机。Patagonia Sur主动联系水产养殖者,希望说服他们采用可持续性更强的养殖方法。亚当斯预计,其中一种模式是与鲑鱼养殖户成立合资企业,Patagonia Sur借这个企业共享自己的可持续养殖研究成果,帮助他们推广更健康的鱼,并在这一过程中创造就业岗位。
小飞机带我离开巴塔哥尼亚。在高空,我向下注视着冰川覆盖下起伏的群山,倒映在一连串的湖泊之上。很难相信,这个偏远的地方会受到开发的威胁,但历史告诉我们不能太过自信。亚当斯了解这一点,他希望广泛传播他的自由市场理念。他说:“我的想法是,让人了解这种模式,找土地便宜、政治稳定、多种业务共同提供稳固收益的地方投资。我们觉得这种模式可以在世界上许多美丽的地方生效。”
当飞机飞向圣地亚哥,我一直在盯着退去的群山,思考他说的是否正确。
译者:古正
争夺土地
沃伦·亚当斯的新创企业在巴塔哥尼亚拥有 6 万英亩土地,他可不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下面来看看这一地区的其他大地主
媒体大亨泰德·特纳拥有10万英亩土地,包括在阿根廷境内特拉弗尔河边一大块地产Estancia La Primavera。
约瑟夫·刘易斯(Joseph Lewis),英国对冲基金亿万富翁,曾在贝尔斯登(Bear Stearns)上面损失了8亿美元,在阿根廷拥有3.5万英亩土地。
North Face创始人道格·汤普金斯拥有200多万英亩土地,这些土地都被保护起来了。
沃德·雷(Ward Lay),非多利(Frito-Lay)创始人贺尔曼·雷(Herman Lay)之子,拥有Estancia Alicura,面积18万英亩,还拥有阿根廷的一座葡萄酒厂——Andeluna。” ——Daniel Rober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