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缺乏清晰的准备和沟通，没有为脱欧后的英国做好准备，令英国人十分沮丧。

在三年半前，艾玛·希斯科特-詹姆斯曾经打算把业务拓展到英国以外。

当时，她旗下成立11年的Little Soap公司在英国各地的大型超市和药房销售沐浴用品。下一步很明显，从旁边的爱尔兰开始，进入欧洲的其他地区。

随着2016年6月英国举行公投决定退出欧盟，扩张计划戛然而止。由于公投后英镑贬值，精油等进口产品变得更加昂贵，第一个星期就推高了5%的成本。

Little Soap公司想办法抵消了额外支出造成的影响，但海外扩张的计划泡汤了。

“之前跟我们谈的人全都静下来了。”她说。

然而，希斯科特·詹姆斯认为跟其他公司相比，Little Soap的运气已经不错。该公司的总部位于田园风格的科茨沃尔德地区，过去几年已经扩张到国内的新商店，客户和制造业都在英国，从而避免了英国与欧盟未达成贸易协议便脱欧，产品便无法跨越边境送给用户的巨大风险。

但政府缺乏清晰的准备和沟通，没有为脱欧后的英国做好准备，着实令人沮丧。

“小企业需要确定性，我们却陷入了困境。”希斯科特-詹姆斯说。

在全世界排名第五大经济体的英国，退出欧盟导致的政治瘫痪已有三年，而且还在持续。英国仍然在考虑10月31日要不要退出欧盟，以及达成协议再退还是达不成协议也坚决退。

这只是最近一次期限；3月29日的第一个期限被延长，因为议会一直未能就脱欧计划达成一致。经历种种挫折后，前首相特雷莎·梅辞职，新上台的是鲍里斯·约翰逊，他发誓10月底之前带领英国脱离欧盟，即使此举意味着英国可能因为“无协议”脱欧出现崩溃，重新启用世界贸易组织的贸易规则。

但在约翰逊的领导下，议会只是进一步陷入混乱，随着国会议员排除了“无协议”脱欧的可能，约翰逊暂停了议会，后来英国最高法院宣布非法。

一直以来，脱欧的阴影阻碍了英国企业的运转，因为许多未知数抑制了投资增长，拖累了生产率，也拖延了宝贵的执行时间，原因都是脱欧后英国的前景与公投结果刚出来时一样不明朗。

“没人在做事，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希斯科特-詹姆斯说。

“脱欧也没有帮助”

说起骇人听闻的经济事件，“脱欧”公投堪称历史性一幕。

不仅脱欧公投出人意料，毕竟民意调查显示三分之二的人预计英国会留在欧盟，由此带来的不确定性持续时间也比预期长，诺丁汉大学的教授保罗·米兹恩表示，他也是2019年8月一项关于脱欧对英国企业影响的研究论文的作者。

“如果想找类似的冲击，唯一真正（可比的）冲击是1929年。”米兹恩说，他在研究中使用了英格兰银行从2016年8月以来收集的企业数据。他表示，1929年的金融危机恰好赶上1930年代大萧条之前的关税和保护主义措施，导致情况加剧。

研究表明，在脱欧公投以来的三年里，投资增长率比起公投结果留在欧盟要低11%。与此同时，生产率下降了多达5%，主要原因是管理者每周都要花几个小时为脱欧做准备。

脱欧并不是罪魁祸首。英国庞大的汽车市场转向柴油车，以及电子商务对传统零售商造成的压力从2016就已经开始加速，导致两个行业的公司收入下降。不过，“脱欧也没有帮助。”米兹恩说。

英国与欧盟的分离尚未完成，已然造成了巨额成本，比如在其他国家开设办事处以在欧洲站稳脚跟，还有在3月脱欧截止日期之前囤积库存，即将到来的10月31日截止日期之前还得再囤积。此外，脱欧也影响了投资、工作岗位招聘、扩张计划等，打击了英国企业。

“在某种程度上，还影响了公司与海外竞争对手竞争的能力。”米兹恩说。

“脱欧病”

两年前，收入达2400万英镑的英国材料咨询公司Lucideon开始与其位于特伦特河畔斯托克总部附近的地方政府合作，开设先进的工业陶瓷研究中心。工业陶瓷与装饰陶瓷不同，广泛用于从手机到飞机引擎的各种零部件。

原本该研究中心将涉及4000万英镑的投资，Lucideon打算自己投资1000万英镑。但由于英国没有按计划3月退出欧盟，双方的会议开始很难推进。

“就是无法谈了。”Lucideon的首席执行官托尼·金塞拉表示。“因为几乎每次开会都会出现变化。”脱欧影响了政府的关注点和时间，他说。

与此同时，10年前Lucideon有40%的收入来自于欧盟，如今也要调整。自从脱欧公投以来，业务虽然也有所扩张，但主要是在美国和亚洲。现在公司约20%的收入来自于欧洲，远远落后于来自美国的35%。

“脱欧病并没有阻止商业投资，”金塞拉说。“只是在改变资金投向的选择。”

即便如此，目前 Lucideon为脱欧做准备已经花费10万英镑。举例来说，公司在都柏林开设了办事处，作为通往欧盟其他市场的门户。如果出现无协议脱欧的局面，公司将失去欧洲认证机构的证书，进一步打击收入，因为只有获得认证的公司才能够宣布产品符合欧盟规则。

金塞拉乐观地认为，脱欧后的业务发展仍然会保持良好。但持续三年的等候，还有最后期限一再拖延已经让人精疲力竭。

“感觉就像凌迟。”他说。“鉴于议会各种政治闹剧不断，我认为英国希望继续延长（欧盟成员国资格）三、四个月，简直太愚蠢。”

保持沉默

许多大公司向客户和股东保证已经为脱欧做好了准备，但很少有人愿意讨论已经造成的影响。

一家著名的行业协会告诉《财富》杂志，在围绕脱欧高度两极分化的辩论中，许多成员不想因为讨论脱欧潜在的消极影响得罪客户。（协会要求不透露姓名，以便坦率地私下发表观点。）

在《财富》世界500强的17家英国公司中，除一家外，其他公司均拒绝置评，也没有回应《财富》杂志的问询。多家公司表示已经决定不谈论脱欧。（发表评论的只有矿业巨头力拓集团，力拓表示其业务都在英国以外，预计不会受到影响。）

然而，脱欧导致的业务瘫痪迹象比较明显。8月，世界500强排名第90位的汇丰推出10亿美元回购时，首席财务官邵伟信表示，“考虑到脱欧造成的不确定性，回购10亿美元是相当保守之举”，也就是说如果大环境没有那么动荡，回购金额可能更高。2月，世界500强排名第336位的巴克莱表示，已经划拨1.95亿美元应对“硬”脱欧带来的潜在问题，一旦硬脱欧，英国将无法轻易进入欧盟单一市场。

脱欧不确定性的涓流效应之一就是可能影响各种规模的公司，也导致消费者情绪转变。尽管在2016年刚公投之后，英国对产品和服务的需求惊人地强劲，但随后几个月里英国对产品和服务的需求有所下降。

9月，市场研究公司YouGov表示，英国的消费者信心处于六年来的最低点；市场研究机构IHS Markit的报告称，家庭对个人财务的关注度达到了六年来的最高水平；英国工业联合会也表示，8月的零售额下降速度达2008以来最快，此后一直疲软。

“真的值得吗？”

2016年6月，当英国投票决定脱欧时，位于伦敦的汤姆·布朗批发花店的财务总监约翰·戴维森就已经知道，花卉生意将遭逢巨大威胁。

汤姆·布朗花店的收入为1500万英镑，在全国有四家分店，几乎所有花卉都是通过欧盟进口，主要是通过欧洲花卉中心荷兰，进口来源包括南美和非洲。

公投后，随着英镑走软，成本立即飙升。按业内人士的说法，截至今年年底，按枝计算花卉价格上涨了20%。2016年上半年底前，即脱欧公投之前，汤姆·布朗的客户购买的数量较2015年同期增长了6.5%。下半年脱欧公投之后势头急转直下，销售额跌了7.3%。

接下来几年里，花卉销售与英国政治基本保持同步。2017年年底随着脱欧临近销售上涨，2018年继续走强，2019年则变慢。

戴维森表示，伦敦的主店里已经暂时停止招聘。他说最近几个月感觉变得安静，送货速度也有所放缓。

戴维森说，目前汤姆·布朗店可以在上午11点前从荷兰订购鲜花，12小时后收到，顾客的预期也是如此。脱欧可能导致延迟和额外费用，主要由于脱欧后进口鲜花需要大量文件，而之前只要简单下个订单就行。

“新一代花店越来越少。”他说。“面对种种不确定，老一代花卉商也在想：‘真的值得吗？’”

克服“脱欧疲劳”

其他迹象表明，在过去三年内，招聘、应聘、建筑和房地产方面都付出了代价。

9月，专业人士猎头公司SThree 发布报告称，猎头公司从英国和爱尔兰招聘单位赚取的季度净费用下降了7%，前一季度下降了12%。与此同时，大型合同工机构Staffline发布了盈利警告，称由于需求减少，客户逐渐减少欧盟招纳合同工。

有些公司，特别是科技公司，在招聘时根本找不到求职者。

科技行业协会techUK负责研究脱欧政策的尼尔·罗斯说，作为协会成员之一的一家数据中心运营商最近告诉他，过去两年都没有欧洲大陆的求职者应聘。

“能够招到人才是企业扩张的基础。”罗斯说。

同时，今年9月，建筑和基础设施服务公司Keir Group 警告称，由于客户要等脱欧事项确定，推迟项目关键决策，导致收入持平。

房地产服务公司世邦魏理仕则估计，由于投资者对英国何时脱离欧盟以及退出具体情况心存疑虑，2019年商业地产价值将下跌3.8%。

不过，世邦魏理仕英国研究团队的执行董事迈尔斯·吉布森表示，由于脱欧事项久而未决，一些公司已经决定先采取行动。

“毫无疑问，人们对脱欧都有些厌倦了，只想赶紧做出决定，实在不想再等。”他说。

对于Little Soap公司的希斯科特-詹姆斯来说，只能重新将业务重点放在英国市场，曾经雄心勃勃的海外扩张计划前途未卜。

“先暂停一下吧。”她说。不管怎样，她还是充满希望。毕竟，就算英国退出欧盟，“人们还是要用肥皂的。”（财富中文网）

译者：Charlie

审校：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