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者和律师圈子中，大家对起诉现任总统有无法律依据，始终莫衷一是。

最近，特朗普的律师鲁迪·朱利安尼称，负责“通俄门”调查的政府特别检察官罗伯特·米勒告诉他，根据法律，他无权起诉美国总统特朗普。这又引出了一个老调重弹且始终没有定论的宪法问题：在美国，你能以涉嫌犯罪为由起诉在职总统吗？美国尚无总统被提起刑事诉讼的先例，但在学者和律师圈子中，大家对起诉现任总统有无法律依据，始终莫衷一是。

从司法部的政策和它的两份内部备忘录来看（一份可以追溯到“水门事件”时期，另一份可以追溯到克林顿时代），美国的在职总统是没法被起诉的。不过这种观点也受到了一些学者的质疑，比如最近，参议员理查德·布卢门塔尔（民主党议员）就提出，在职总统应当可以被起诉，审判可以推迟到总统卸任后进行。那么，哪种说法是正确的？

不妨从大家有共识的地方说起。所有人都知道，美国总统是可以被弹劾下台的。不过弹劾在当前的政治环境下不太可能，因为它至少需要参议院三分之二票数通过。目前共和党和特朗普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所以共和党几乎是不可能同意弹劾特朗普的。因此，在职总统能不能被起诉，仍然是个现实问题。

大家都认同，宪法赋予总统的职能是很重要的。总统肩负重要职权，如果他全面卷入一场官司，则必然会影响到他履行宪法赋予的职责的能力。1997年，有一位叫保拉·琼斯的女子指控当时的克林顿总统，称他在担任阿肯色州州长时性骚扰过自己。克林顿当时就是以上述理由为借口企图摆平这起官司，或者将审判拖到自己卸任后进行。不过美国最高法院1997年对此案作出裁定：克林顿在此案中不享有豁免或推迟审判的权利，并裁定在职总统也可以被提起民事诉讼。不过，至于总统能否被提起刑事诉讼，该案并未作出判例。法庭认为，一起民事诉讼尚不足以影响总统履行宪法赋予其的职权——不过这种看法其实大错特错。正是由于这场民事诉讼一石掀起千层浪，才有了后来克林顿遭到弹劾的事。

讽刺的是，特朗普现在正在依靠克林顿时代的判例来为自己主张豁免，不过克林顿案的语境和特朗普面临的局面并不相同。法庭强调，总统犯法，“与庶民同罪，在美国历史上，从来没有总统的非职务行为涉嫌犯罪却被豁免的判例。职务行为豁免原则也并不适用于总统的非法个人行为。”自从特朗普上台以来，针对他个人的民事诉讼已经有几十起了。不过如果在他就任总统前确实存在犯罪行为——比如在竞选资金上手脚不干净，或是图谋其他犯罪，那么根据上述原则，他也将跟我们普通人一样，受到同等法律制裁。

问题是，谁才有起诉总统的权力？一般说来，美国的特别检察官是受司法部约束的，因此，像米勒这种特别检察官未经上级（也就是司法部副部长罗德·罗森斯坦）授权，是无法起诉特朗普的。曾经起诉过克林顿的独立检察官肯尼思·斯塔尔拿到的一份司法部备忘录显示，独立检察官是可以起诉在任总统的，而特别检察官却不能，因为特别检察官拿的是司法部的薪水，因而他们实际上还是归总统管的。

另外，还有一类检察官不归司法部管，那就是美国各州的检察官。美国宪法并未规定各州法院不能起诉总统。另外克林顿案也说明，总统的私人行动是不受豁免权保护的。如果有证据表明在任总统违反了各州法律，那么总统仍然应该“与庶民同罪”。

这里，我们可以给办理“通俄门”案的特别检察官支个招：如果他无法在未经司法部同意的情况下起诉总统，那么他可以合法地透露一些相关信息，让有关各州法院去起诉总统。在水门事件中，检察官里昂·贾沃斯基并未直接起诉尼克松，而是将他定为“不予起诉的共犯”。此举直接导致了国会对尼克松的弹劾，尼克松因此引咎辞职，但后来得到了接任总统杰拉德·福特的赦免。“共犯”在法律是个很宽泛的概念，在一个犯罪团伙里，任何一个成员犯了罪，其他成员都可能成为他的共犯。因此如果特朗普被定成了某个远程诈骗者的共犯，他就可能会被起诉到某个州的法院。到时想必还将有更多精彩大戏等着大家。（财富中文网）

本文作者汤姆·金斯伯格是芝加哥大学法学院国际法教授，也是即将出版的《如何拯救宪政民主》一书的作者之一。

译者:朴成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