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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边城

马达加西亚2012-05-31

        生活在别处?
  我说,生活在边城。
  边城,这是怎样的一个世外桃源!
  苍山温柔体贴地拥着,清溪缠绵婉转地偎着,湘西边境这个叫做“茶峒”的小山城恬然地养在深山里。修篁成林,常年深翠,洗涤着她的眉眼;桃杏不断,粉白成趣,浸润着她的欢颜。天真烂漫,一派赤子之心。
  虽然是边境的物资集散地,贸易之风难免,然而边地乡风淳厚,山民莫不安时守份,甚至连白水河畔寄生的那一小群妓女也减了艳帜高张的俗艳气息,透出亲切的家常味道:与不相熟的人,做生意时得先交钱,再关门撒野,人既相熟后,钱便在可有可无之间了,一般的重义轻利,守信自约,倒比城市中人还更可信。
  这个小小的山城,自成乾坤,安然自守。守着的是不拘哪一份活计,收获的是无尽的平静日月。“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山外的纷扰不过是遥远的传奇,无关痛痒。
  桃叶渡口,翠翠侧身立在船头,抿嘴笑着,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阿黄半卧在她脚下,吐着舌头,狺狺轻吠;呵,老船夫长篙一点,船将离岸了!心早已顾不得那么许多,跳上船,一径向边城去了。
  啊,边城!是的,边城,我要去边城。
  我要去边城,把我的吊脚楼依山建在青溪之上。黄泥的墙,乌黑的瓦,房前屋后的竹子常年深翠。春天,桃花、杏花热热闹闹地簇拥着、包围着我的小屋。夏天,青天大日头里,把我的蓝布衣裳、白布衣裳、青布衣裳晾晒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秋冬来时,在敞坪上劈柴,把劈好的柴禾堆得高高的,像一座一座的宝塔一样。累了就喝口茶,看阳光照在我挂在屋檐下的那一嘟噜一嘟噜红薯上,也照在那些棕衣编成的口袋上,里面鼓鼓囊囊地满装着栗子、榛子、松果。闲了就坐在屋前崖壁下的大岩石上,看枯水的小溪露出溪底小小的白石子和有花纹的玛瑙石子。
  我要去边城,时常上河街去走走看看。如果哪家小饭店门前的长案上摆着煎得焦黄的鲤鱼豆腐,鱼身上装饰了红辣椒丝,卧在浅口的钵头里,我就走过去坐下,掏出身上仅有的一点钱放在案子上,从钵子旁的大竹筒里插着的红漆筷子里抽出一双拿到手上。假如这时老板娘走过来问我:“大哥,副爷,要甜酒?要烧酒?”我就看着她擦了白粉的脸和扯得线一般细的眉毛告诉她,我要先尝尝甜酒,再来点烧酒。然后拿眼睛跟着她,看她从大瓮里用竹筒舀出酽烈的烧酒,倒进土碗里端给我。
  假如我爱上了某个人,我必有自己的主意。纵使车是车路,马是马路,各有走法,我一定不肯沿了车路,请了媒人来正正经经地去说亲。我必要走那马路,化身为林中的竹雀,日日夜夜攀上青溪边的峭崖,对着对岸吊脚楼窗口里的心上人歌唱。在日头下唱热烈的歌,在月亮下唱浪漫的歌,唱足三年零六个月,唱得嗓子流血,喉咙烂掉也不肯停下,直到心上的人儿听得动了心。
  我要去边城,或是摆渡,或是守碾坊,不拘做份什么差事,每月落五六十吊钱,老老实实地守着我的日子。一年中最热闹的端午、中秋、和过年三个节日,我一定和我的爱人戴上粽粑叶的“斗篷”,跨上篮子,肩上搭了褡裢,手拉着手翻过山路,一同上城里,去河街上采买东西,逛热闹,年年绝不落空。
  端午节的时候,我们穿上新衣裳,去河街吊脚楼上的窗口看赛龙舟,不然码头上也行,那里人挨人挤地热闹得很。女人和小孩都蘸了雄黄酒,在额上画一个王字,空气也醉人。河里那些狭长的龙舟首尾骄傲地翘着,船身绘着朱红的长线,在豆绿的河面上划出长长的美丽的白色水线。船头的水手头上裹着红布,一手一支小令旗,左右起劲地挥动,指挥龙舟进退。坐在船中间的鼓手镗镗镗地打着号子,我们就在岸上大声地鼓掌欢呼,呐喊助威。
  第一支龙舟箭一般地冲过终点,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从四处炸起来。如果这时有哪家富户愿意助兴,放了长颈的绿头鸭到河里,凭水性好的人捉了回家去喂养,我一定毫不犹豫地跳下河,一口气泅到水底,抓一只肥大的鸭子送给我的爱人,指给我的爱人看那绿头鸭脖子上系着的红布条子。假使我们俩都喜欢,我就让它一直系在那儿。
  ……

     我要去边城,也许永远不动身,也许“明天”就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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