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狂奔十夜情(五):栋多庙·电器街·博物馆
(栋多庙上的石碑)
河内的西边比东边热闹一些,摩托车也更多。现在的我过街已经有点把握了,虽说远比不上当地人那么自如。我喜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游走。这时候,周边没有任何你熟悉或是感兴趣的东西,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精神非常放松,对满街摩托车发出的噪音也听而不闻。可河内比我想象的大,现在是中午时分,天气很热。从文庙出来,一直向南,走了很长时间,才到了西山街(Tay Son)边上的栋多庙(Go Dong Da)。这时我已是一身大汗,一点也不轻松了。
栋多庙其实算不上一个景点,只有一座门坊和几十级台阶,门上有“忠烈庙”三个汉字。但值得注意的是,它是建在一个圆形的土丘之上。河内全是平原,这座小山显然是人工建起来的,一定有什么来历。
古时两军交战,胜利的一方有时会将阵亡的敌军士兵尸体和着泥土,堆成一个小山丘,以炫耀战功,中国史书称之为“武军”或“京观”。这个栋多庙就是一座京观,土丘的下面,夹杂着敌方阵亡士兵的遗骨。
查过资料后觉得有点悲惨,这个京观是用中国士兵的尸体筑成的!
(忠烈庙)
土丘上的门坊应该是近代人建的,门联有“十年心事共青天”之语,似乎并不专指这场战役。西山政权自阮惠死后,由盛转衰,又维持了十年时间。这座庙应是近世为纪念西山军而建。京观顶上,立着一块小石碑,上面刻着阮惠的名言,大意是:使其(指中国)知英雄南国亦有主。石碑的旁边,摆了一些祭品。
走到二征夫人街的尽头,再向北转是钱场街(
自古驭戎之策,不出战、守、和三者而已。今战之则未有其机,守之难得其力,和之则所求无厌。当此事势,千难万难,不得已而用权。太王迁歧,玄宗幸蜀,古之人亦有行之者……
血枯泪竭恨难消,肠断香江日夜潮,吾党扫清仇虏日,坟前一纸为侬烧。
重泉掩泪见征王,啼血雌鹃只自伤,应藉佛灵好转世,愿身千臂臂千枪。
看作者名字像个女的,而且第二首诗里又和征氏相比。此人其实是个男的,姓丁,名夫人,是越南光复会的成员。
一说越南的革命史,就不能不提胡志明,博物馆里是了解他革命生涯的好地方,相当一部分展品与他有关。胡志明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和中国的革命领袖不一样,他年轻时周游列国,能说好几种外语。在中国,他曾经担任共产国际代表鲍罗廷的助手,任务是将每日的中文报纸摘要译成俄语,供鲍氏做参考。他同时具有组织才干、演讲技巧和人格魅力,可以说是超越时代的人才。在过去能做革命领袖,放到现在,至少可以当上一家跨国公司年薪上百万的地区主管。
如今有人喜欢爆胡志明的料。他发过誓,越南不统一,就绝不结婚。但早有人披露,他曾和一个叫曾雪明的中国女子结过婚,婚后半年,与她失去了联系,也可能是故意抛弃了她。后来,胡志明又想和她重过婚姻生活,因组织反对而作罢。曾于1969年病逝。胡志明因伤心过度,在第二年死去。坊间还有传闻,越共总书记农德孟是胡志明的私生子,其母曾是胡的“洗衣工”。我看,他俩长得不太像。其实,这些事就算是真的,以现在的标准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丑闻了。
大剧院是一座带殖民特色的建筑,没什么看头。想照全景,必须退到街中心,一定要当心摩托车!
到了明朝初年,陈朝外戚黎季犛(Le Quy Ly)篡夺王位,尽杀陈室子孙,建立胡朝,引发了明朝的军事干涉。明军迅速灭掉胡朝,由于一时找不到陈朝后裔,明政府改安南为交趾郡,设州置府。越南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纳入中国的版图。然而好景不长,20年后,黎利驱逐明军,开创了后黎朝。
第二个黎朝延续了350年左右,是越南最持久的朝代,但在开国100年后,黎氏的权力已经旁落。武将莫登庸(Mac Dang Dung)废掉国王,自建莫朝。黎朝旧将阮淦(Nguyen Kim)在清化拥立国王幼子,建立新的朝廷,与莫氏抗衡。阮淦死后,大权落入女婿郑检(Trinh Kiem)手中,阮淦的儿子阮潢(Nguyen Hoang)逃到更南的顺化一带发展势力。1592年,郑氏攻灭莫氏,越南形成了郑、阮割据的局面,黎王仅为名义上的
郑、阮大战半个世纪,未分胜负,之后双方进入长期休战状态。在此期间,阮氏不断向南开拓,最终灭掉占婆国(Champa),奠定了今日越南的版图。两个政权谁也无力消灭对方,南北分治的局面无人能撼动。
三个农民改变了一切。1771年,归仁府西山邑的农民不堪阮主暴政,在阮岳(Nguyen Nhac)、阮侣(Nguyen Luc)、阮惠三兄弟的领导下发动起义。这哥儿仨可比梁山上那三个厉害多了,用了六年时间打垮南阮,擒杀了末代阮主祖孙。王侄阮福映(Nguyne Phuc Anh)死里逃生。他发誓要报仇,但根本不是西山军的对手,一度被赶到了海岛上,靠野菜充饥。他又从暹罗搬来救兵,仍以惨败告终,只得流亡曼谷。他最后的希望,是派人到法国谈判,以割地、通商为条件,换取法国人的军事援助。
击败阮福映后,西山军在阮惠的率领下北上,一举灭掉郑氏,结束了长达200年的分治局面。但就在此时,西山军出现了裂痕。阮岳和阮惠为争地盘失和,兄弟二人兵戎相见。阮惠在富春称帝,年号光中(Quang Trung),与在归仁称帝的阮岳形成分治。这一时期,北方形势十分混乱,末代黎王昭统(Chien Thong,黎维祁)向清朝求救。乾隆派两广总督孙士毅率军入越,初占告捷,很快占领升龙(河内)。清廷以为大功告成,遂封黎昭统为“安南国王”。谁知,阮惠组织反攻,大败孙士毅,接着向当年的黎利学习,上表谢罪求和,满清没有办法,只好改封阮惠为“安南国王”。西山军先后消灭了阮氏和郑氏,又两次挫败外敌的干预,为越南统一创造了条件。
但最后实现统一的人并不是西山兄弟。早在1787年,阮福映趁西山军主力北上灭郑之时卷土重来,击破阮侣,又一次在嘉定建立起根据地。在解决了北方的问题后,阮惠准备倾全国之兵,与阮福映决一死战。可就在讨伐檄文发出后不到一个月,阮惠患病暴死。10岁的儿子阮光瓒(Nguyen Quang Toan)即位。光瓒年轻,驭下无方,导致西山政权陷入严重内耗。形势逐渐对阮福映有利,再加上他终于得到了法国人的接济,实力大增,开始转入反攻。到了1802年,他已完全收复南阮故土,于同年称帝,建元嘉隆(Gia Long),马上北伐,不到半年占领升龙,生擒阮光瓒。嘉隆以凌迟、分尸、象踩等酷刑处决了光瓒君臣,还觉得不解恨,又把已故的阮岳、阮惠从坟墓里挖出来,捣碎尸骨,把他们和西山阮一族男女的头颅都囚禁在黑暗的狱室里。
至此,阮福映实现了复仇的理想,客观上也完成了统一越南的时代使命,但他借法国人的力量复国,无异于引狼入室。法国不断加强对越南的渗透,直至后来采取武力征服。阮朝建国80年后,越南彻底沦为殖民地,阮福映的子孙成了法国人的傀儡。
即位之初,阮福映也上表清廷,要求封贡。满清本准备再封一次“安南国王”。可阮福映拟了一个新的国号:南越。由于历史上,南越还包括中国两广地区,清朝未予批准,而是将两字颠倒,提出以“越南”为国号,阮福映接受。“越南”一直沿用到了今天。
博物馆里挂着陈兴道击败蒙古、明军投降黎利、阮惠大破清军的想象图。战胜外敌,似乎是越南人唯一的英雄标准。这个标准显然太主观了。比如,李朝的李常杰(Ly Thuong Kiet)曾侵入入宋朝境内,屠杀数万中国百姓,越南史书竟然对此不著一词。更有甚者,李常杰贼喊捉贼,还做了一首歪诗,反诬宋朝侵略:南国山河南帝居,截然定份在天书,如何逆虏来侵犯,汝等行看取败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