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东流去

（美国的再工业化基本上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几天前有媒体报道，奥运开幕前夕，美国代表队的运动服引发了争议，因为它们全部由中国厂家生产。有政客称，美国运动员应该穿美国制造的运动服，穿中国制造的运动服可耻。不少美国网民扬言抵制美国代表队的赞助商拉夫劳伦。

无独有偶，6月底还有一则消息，一名美军士兵拒绝接受部队配发的军靴，因为它是由中国生产的。他要求部队给他换一双美国产的军靴。在要求得到满足之前，他只好光着脚值勤。

6月中旬，美国外贸部门公布了一项数据，2011年美国进口了价值360万美元的国旗，其中330万美元来自中国。消息一出，媒体大哗，认为让中国生产美国国旗令人难以接受，应该由美国自己生产，“最不济也要交给加拿大来做”。

以爱国名义抵制别国制造，让人想起当年中国人的抵制日货运动。我想这应该和美国目前失业者比较多有关系。按官方统计，美国目前的失业率是8.2%，比前两年下降不少，但这里面没有包括多次求职失败、最终放弃求职的人。有美媒估计，实际失业人数占劳动力总数的15%。当一个美国人长期找不到工作，又看到周围的产品全是中国制造，难免会产生被中国人夺去饭碗的想法。

抵制外国产品的背景，正值美国 “再工业化提速”。早在2009年底，奥巴马就开始强调“再工业化”战略，力图通过回归实体经济，吸纳更多的人就业，以重振美国经济。近来媒体对这方面的报导突然多了起来，可能是因为美国的再工业化似乎取得了一定进展。7月，麻省理工学院的一项调查显示，有14%的美国企业明确打算将部分制造业务迁回本国，不过部分企业表示它们受到了政治上的压力。

美国能否实现再工业化？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再要回来是很难的。美国在上世纪60年代曾花了不到年10的时间实现载人登月，但如今它想再次登月，没有10年以上恐怕不行，因为登月完全是美苏争霸的产物，缺乏可持续性。30多年不搞，登月计划背后的产业链已经没了。制造工艺、技术规格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产业工人也换了好几拨了。即便土星5号火箭和登月舱的图纸还在，美国还是要走吃透技术、重新设计、验证可靠性等一系列程序，这些没有十年的时间是完不成的。

如果美国人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地登月，它还是能做到。但实现再工业化对美国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任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美国的去工业化在冷战时期就开始了。当时为了集中资源与前苏联搞军备竞赛，美国将部分民用产业向海外转移。欧洲、日本还有亚洲四小龙，都是受益者。苏联解体后，美国先是发展互联网，随着又大搞房地产业以及相关的金融衍生品。制造业来钱太慢，美国不再玩了。它先是转到了东南亚，然后又被中国夺去。到了本世纪，中国已经成为无可争议的世界工厂，在许多工业产品上达到了极高的占有率。

中国能成为世界工厂并非偶然，因为它拥有良好的投资环境、完善的基础设施，素质相对较高而且吃苦耐劳的劳动力，再加上一个有十三亿人口的庞大市场。这是他国很难复制的优势。不管媒体如何妖魔化代工工厂，爱心人士怎么抗议，苹果也不会把它的生产线搬回美国。这跟人力成本无关，而是因为它的产品的整个产业链都在中国，配套的厂商在中国，中国还是它的一大市场。苹果就是再有钱，也不会傻到把生产线搬回去，这等于要让它重新布局供应链。今后几年，可能会有美国企业选择在美国建厂，但这些个案并不能撼动中国世界工厂的地位，也不能帮助美国实现再工业化。

其实，再工业化对美国和全世界都没有什么好处。博士顿咨询集团估计，到2015年，中国工人工资将是每小时4.41美元，而美国是26.06美元。对于劳动密集型企业来说，工人多干活少拿钱，产品才有竞争力。人力成本仍然是不得不考虑的因素，所以企业仍然会将工人的工资控制在一个有竞争力的水平。工人低工资会影响到占美国GDP70%的服务业，服务业为了生存，也只好压低价格。所以，大规模工业化一旦成功，反而会使美国整体的收入水平降低。工业品即使生产出来了，也打不开销路。

在世界经济一体化时代，任何国家工业化都逃避不了竞争。中国人口众多，已经占住的产业不会轻易让出来，否则会影响到上千万人的生计，这也注定美国的再工业化难以成功。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今年正值总统大选，会有一些美国企业出于政治原因说些漂亮话，但真正付诸行动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下图：拒穿中国制造军靴、光脚值勤的美军上士Steve Adac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