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头烂额易，曲突徙薪难

题目中有两个成语，一个熟悉，一个生僻，但都出自同一个典故。《汉书·霍光传》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某人家有客来访，客人看到主人炉灶的烟囱是直的，旁边还堆积着柴草，便对主人说：“用弯曲的烟囱（曲突）替换直的烟囱（直突），将柴草从炉灶边上移开（徙薪）。要不然有火患。”主人没有理会。没过多久，家里果真火了，邻居都来相救，把火扑灭。主人于是杀牛摆酒来宴请邻居。为救火而被烧伤的人在上位，其他的各自以功劳大小排坐次，却没有请那个提“曲突徙薪”建议的人。有人对主人说：“当初如果听了那位客人的话，既不用破费牛肉酒水，也不会有火灾。现在论功请客，为什么提曲突徙薪建议的人没有受到恩惠，而被烧得焦头烂额的人却成了上客呢？’”主人这才醒悟去邀请那位客人。

 

在这则故事中，提出曲突徙薪者，是帮助你规避风险的人；为你焦头烂额者，是风险成为现实后帮助你的人。显然，我们经常赞美的是后一种人。第一种人尽管对你更重要，却不容易获得重视。实际上，如果主人听从客人的建议，火灾就不会发生，主人也就不会客人心存感激。好在失火这类事故的预防措施简单，主人在蒙受了重大损失之后，终于认可了客人的价值。

 

可对于那些稍微麻烦的预防措施，比如防止恐怖袭击，曲突徙薪式的建议很难被接受。美国作家纳西姆·塔勒布（Nassim Nicholas Taleb）在他的名著《黑天鹅》里讲过一个类似的思想实验：911袭击发生后，那些在电视上抛头露面的人都成了英雄，不光是纽约市的消防队员感动了美国，就连证交所主席格拉索（Richard Grass）也因为“挽救了证交所”而拿到了巨额奖金。其实他所做的，不过是在袭击后第四天现身证交所，宣布开市。塔勒布设想，假如有个立法人员在911之前，提出加强航空安全措施的议案，比如安装厚实的驾驶舱门或是新式机内通讯系统，他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如果法案通过，911可能不会发生了，但这位议员并不能因此成为大众英雄，没有多少人认识他，没人觉得他有多伟大。航空公司会恨他，因他增加了成本。航空业可能鼓动选民把他赶下台。所以，塔勒布认为，没人愿意当这样一个没人理招人恨的无名英雄，这样的法案也不会被提出，911事件因而无法预防。

 

如果预防措施是一个大的系统工程，完全做到曲突徙薪更是不可能，如去年发生的BP公司钻井平台深水地平线号（Deep Water Horizon）的爆炸沉没事件。《财富》（中文版）杂志曾刊登过对此事件的详细分析（链接: http://www.fortunechina.com/features/c/2011-03/31/content_52974.htm）。这起事故是由一系列小漏洞引起，比如钻孔扶正器数量不足（可能造气体外溢），又未能及时采购到；供应商提供的混合水泥不达标；采油前的负压力测试出问题，公司却没有建立相应的处理程序，等等。这些小漏洞单个出现，不会发生问题，如果碰巧一起出现，就酝酿出了大灾难。事后，BP说这一事件是整个行业的问题，不是公司自身的问题，虽有推诿责任之嫌，但绝非没道理。所有石油公司都在追求利润与安全之间的平衡，不可避免存在安全漏洞，事故迟早要发生，只是恰巧落在了BP头上。

 

看来这个世界真是变幻无常，随时可能冒出一只黑天鹅。对个人而言，未来的境遇也是难以预测的。常言说，听人劝，吃饱饭，但要分听谁劝。远离那些神仙、大师、名人或成功人士，他们的经历不可复制，往往把你忽悠住，他们就成功了。如果想过安稳日子，应该多听亲朋好友的建议，提出曲突徙薪的人是他们，一旦有事为你焦头烂额的也将是他们，他们会真心为你着想。能帮助你最大限度地回避风险的人，也许就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