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红楼梦》的作者不是曹雪芹(二)
推翻曹雪芹,解放红楼梦(一)
在《红楼梦》的开篇,已经介绍了这本书的由来,涉及到作者的部分,有一大段文字:
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
这一段提到了5 个名字,空空道人、情僧、吴玉峰、东鲁孔梅溪、悼红轩曹雪芹。现在的“定论”认为,这里除了曹雪芹实有其人,其他的都是作者(即曹雪芹)假托的人物。但原文只说曹雪芹披阅增删,并没有点明他是作者。在这5个人中,对曹雪芹的介绍最为多,之后还记下他所题的一首五绝: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显然,这个曹雪芹对《红楼梦》有很深刻的理解。还有就是“悼红轩”三个字也值得注意,因为它使联想起书中贾宝玉居住的“怡红院”,这就使人直接把曹雪芹和石头记正文内容联系起来。
读者看到这儿,会感觉这个曹雪芹比另外其他人对此书的贡献更大。但在小说里提到的曹雪芹不过是一个代号,我们必须证明,历史上确实有叫 “曹雪芹”的人,而且这个人确实写了这部《红楼梦》,然后才能说,曹雪芹是《红楼梦》的作者。
但进行这个证明的前提就很有疑问:曹雪芹是《红楼梦》作者的真实姓名吗?换句话说,《红楼梦》作者会把真名写在小说里吗?
古代的白话小说一般不署真名。比如人们熟悉的《金瓶梅》,作者叫笑笑生。在《红楼梦》开始流传的乾隆年间,有个叫徐述夔的人写了一本小说《五色石》,署名 “笔炼阁主人”,他在《八洞天》时,又化名“五色石主人”。看来,他很愿意让人们知道这两本书都是出自一人之手,但无论如何,不会把”徐述夔”三个字写上 去。嘉庆年间的小说《蜃楼志》,作者自称“庾岭劳人”。古时与现在不同,写白话小说算不上正经行当,上不了台盘。所以,写小说署真名,是不合时宜的。
另外,写这种末世情怀的小说是有风险的。在满清康乾时期,统治者对汉人防范严密,文字狱极为酷烈,一旦查出有文字犯忌,动辄施用极刑。像1755 年的胡中藻诗案。胡中藻写有“一把心肠论浊清”、“斯文欲被蛮”等诗句,被斩首示众,同他相唱和的鄂昌虽是满人,也因为在诗中模仿汉人的口吻称蒙古人为 “胡儿”,被乾隆斥为“丧心之尤”,勒令自尽。前面提到的那个徐述夔,被查出写有“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此句意在咏仙鹤,“清都”指天宫,但乾隆解 “朝夕”之朝为“朝代”之朝,解“去”为“除去”而不是“前去”,认定徐述夔企图“兴明朝,去本朝”,是为大逆不道。是时徐已经去世多年,乾隆下令剖棺戳尸,锉骨扬灰。
《红楼梦》中有犯忌的文字,其中不少有史料可以参证。还举与“曹雪芹”同时的胡中藻为例。乾隆在上谕中振振有辞地发问:又曰:“南斗送我南,北斗送我北,南北斗中间,不能一黍阔”,又曰“再泛潇湘朝北海,细看来历是如何”,又曰:“虽然北风好,难用可如何”,又曰:“致云揭北斗,怒窍生南风”,又曰:“暂歇南风竞”,两两以南北分提,重言反复,意何所指?
这些诗句在字面上并没有反清的含义,但乾隆认为胡中藻在暗地里辱骂朝廷。他所引诗句中有两句只提及北而未及南。可以看出,他对北、北风很敏感。乐府有“胡马依北风”之句,后人多用北风、北廷代指胡虏。在《红楼梦》第50回芦雪庵联句,第一联就是: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后面还有一句“鳌愁坤轴陷,龙斗阵云销”,与石头记开篇第一句“当日地陷东南”相呼应,很像是在影射某个大事件。纵然全诗未必反清,但这些字眼儿足够让乾隆捕风捉影了。
在胡文藻诗案两年前(1753),还有个“丁文彬逆词案”。丁文彬是个没落书生,不知是真疯还是装疯,写了一本书,里面自称天子和玉帝,自定国号、年号,又幻想自己是孔府衍圣公的大舅子,到孔府献书,结果遭告发,被凌迟处死。审讯时问他:“那几本书为何又写大夏大明的字呢?”丁供答:“至于书写大夏大明,那是取明明德的意思,大夏就是取行夏之时的意思。”“明明德”出自四书中的《大学》的第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明明德这样的字眼儿,满清不会喜欢。但满清以程朱理学加强思想控制,依靠四书开科取士,自然不便篡改、抽毁《大学》里的文字。但按丁文彬供词,他受到“明明德”的启发,给自己的理想国定下“大明”的国号。
巧的是,《红楼梦》里也有“明明德”的字样!第10回,袭人对贾宝玉说:“……凡读书上进的人,你就起个名字叫作“禄蠹”,又说只除什么“明明德”外无书,都是前人自己不能解圣人之书,便另出己意,混编纂出来的。”这是袭人转宝玉的话,可“明明德”不是书名,宝玉为什么不说“除了《大学》之外无书”呢?这里面分明有作者的寓意。
徐述夔除了咏鹤诗,还写了一首《咏正德杯》:“大明天子来相见,且把壶儿搁半边。”这句话更不得了,不但有大明,还有“壶儿”,取胡儿的谐音。乾隆自然不会放过他。在《红楼梦》第13回里,秦可卿口说出贾家将来要“树倒猢狲散”。比起壶儿,猢狲是不是更会令乾隆愤怒呢?
其实,《红楼梦》整本书都有犯讳的嫌疑。“红”字常被用来代表明朝的国姓“朱”。作者在第52 回,通过一位来自真真国西洋女子的诗点明了这一点: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 朱楼就是红楼,代表朱明,水国可以用来喻满清。《红楼梦》的红无处不在。贾宝玉住的地方叫怡红院,曹雪芹披阅增删的地方叫悼红轩,宝玉号称怡红公子,林黛玉是绛朱草转世,贾宝玉爱红,林黛玉哭红……这样安排,能说没有含义吗?
满清皇帝当然知道“红”代表朱,这在当时已经不成秘密。乾隆43年的徐述夔案还牵连出殷宝山案,乾隆在上谕中称:“至阅其《岫亭草》内记梦一篇有云:“若姓氏物之红色者是。夫色之红,非即姓之红也。红乃朱也,显系指胜国之姓。……其心实属叛逆,罪不容诛。”
如果说文字狱是因为乾隆一个人丧心病狂,还不足以说明问题,那么还有史实表明,其它满人也看出《红楼梦》的异样。爱新觉罗弘旿在其侄永忠的《题红诗》上写有批语:“此三章诗极妙。第《红楼梦》非传世小说,余闻之久矣,而终不欲一见,恐其中有碍语也。”永忠的《题红诗》共三首,第一首有:传神文笔足千秋,不是情人不泪流。请拿永忠诗和弘旿评语对照:永忠对《红》评价很高——文笔传神,足可流传千载。但弘旿一方面说诗写的极妙,一方面却又说《红》“非传世小说”。书写的那么 好为什么不能传世呢?是因为有碍语,要遭毁禁。根据批语,《红楼梦》流传已久,可弘旿本人并没有读过,只不过听说而已。由此可见,不止一个满人到《红楼梦》里的问题。
随着《红楼梦》的流布,有更多的满人开始对《红楼梦》不满,同治年间的梁恭振《劝戒四录》之四记载:满洲玉研农先生(麟),家大人座主也,尝语家大人曰: 《红楼梦》一书,我满洲无识者流,每以为奇宝,往往向人夸耀,以为助我铺张。甚至串成戏出,演作弹词,观者为之感叹唏嘘,声泪俱下,谓此曾经我所在场目击者。其实毫无影响,聊以自欺欺人,不值我在旁齿冷也。其稍有识者,无不以此书为诬蔑我满人,可耻可恨。若果如尤而效之,岂但书所云骄奢淫佚,将由恶终者哉?我做安徽学政时,曾经出示严禁,而力量不能及远,徒唤奈何。有一痒士颇擅才笔,私撰红楼梦节要一书,已付书坊剞劂,经我访出,曾褫其衿,焚其版,一时观听,颇为肃然,羿他处无有仿而行之者。那绎堂先生亦极言红楼梦一书为邪说诐行之尤,无非糟蹋旗人,实堪痛恨,我拟奏请通行禁绝,又恐立言不能得体,是以隐忍未行,则与我有同心矣。此书全部中无一人是真的,惟属笔之曹雪芹实有其人,然以老贡生槁死牒下,徒抱伯道之嗟,身后萧条,更无人稍为矜恤,则未必非编造淫书之显报矣。”
不管这班满人痛恨《红楼梦》的理由是怎样的,他们看过此中后的反应竟然和雍正看吕留良的文、乾隆读胡中藻的诗一样,也想毁书伤人。因此,说《红楼梦》里有当权者所忌讳的文字,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作者身处文网严密的异族统治时代,透露真实姓名的可能性很小。就算他本人舍得一身剐,他又如何忍心十年辛苦写成的百 回大文变成吕留良的文、胡中藻的诗,只剩下零零散散的片断呢?
另外就是作者主观上也无意留下真名。在第一回中,作者假石头之口说:
……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
一方面要将要真事隐去,假语村言;另一方面又强调这些事情是他半世亲睹亲闻,绝不穿凿失真。可见,作者确实有欲言难言的隐事或者隐情,准备用曲折隐晦的笔法演绎出来。事实也正是如此,书中使用了大量的谐音、拆字、灯谜、谶诗等手法,含蓄地向我们展示了很多信息,有的可解,有的至今也没搞清楚。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作者说出自己的真名,他的这番心思岂不白费了?我们只需拿着原书对照作者的身世,不全是一目了然了?实际上,胡适等人就是这样做的,他们要不说这本书是曹雪芹自传,要不就说是曹雪芹家世,从来没能说通过,反倒越来越乱了。
再回到空空道人那段,在这五个人名中,空空道人与情僧是一个人,算是作者创作的一个人物。而吴玉峰、孔梅溪、曹雪芹只在这里出现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了。特别是前两位,就像蒸发了一样。但仔细看这三个人的名字——玉峰、梅溪、雪芹——名字结构一致,而玉梅雪和山水花草都是旧时文人头脑中常有的意象,所以这三个人都很像是作者同时虚构出来的。三个书名,吴玉峰分到了《红楼梦》、孔梅溪分到了《风月宝鉴》、曹雪芹的是《金陵十二钗》,三个书名的常用程度是 递减的,但有关三人的信息却是递增的,吴玉峰前面什么也没有,孔梅溪多了个东鲁,曹雪芹不但有悼红轩,还说他如何批阅增删,外加一首绝句。哪此看来,作者似乎先要解决命名问题,想出了不只一个书名,所以假托三个人说出,最后把自己写作的情况落实在了曹雪芹身上,但作者本人不叫曹雪芹。
这也是一种无从证实的推测,但这种推测的可能性远远大于曹雪芹是作者实名的可能性。不过,历史上确实有一个曹雪芹,也确实有人声称,《红楼梦》是他写的。对于这些问题,我们需要更深入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