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情书

淘二手书有时候会有意外的收获。我曾经在地摊上淘到一套翦伯赞先生主编的《中国史纲要》。书是一九八二年重排的版本，分一套上、下两册。

翻到下册，读到南宋史，意外地在书里发现了一张字条。薄薄的一张白纸，与书页大小相当，对折夹在书里，纸的边缘已经发黄变脆。打开纸条，寥寥几十个手写的钢笔字疏朗地竖向写下来，似乎是给一封情书的回信。

“送给你一首诗”，这封简短的信这样开头，接着写道：

当你在公园的长椅上，

生长出柔情。

当你的手臂象花环戴上我的脖子，

我想提醒你——

从相识到相爱的路并不遥远，

遥远的是从理解到被理解。

结尾补充了一句，“祝愿爱神之箭准确地射中你。”

落款是“友燕芳”，落款时间是“八五、五。”

显然这个名叫燕芳的姑娘婉转地拒绝了男孩爱的告白，暗示他这次丘比特的金箭并没有命中目标。暗示之后似乎还嫌不足，又在落款签名前面特别加了“友”这个称谓。这样一来，怕是再愚鲁的小伙子应该也能读懂了弦外之音了吧——没错，我和你只能是朋友，请到别处寻找你要的爱。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信上蓝色的字迹已经有些发暗，但是却并没有消减它的娟秀。

我没有读过这首小诗，也没有查到这首诗的出处，但我宁愿相信这是燕芳的原创，那应该是个温柔美丽的女文青吧。从行事来判断，应该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吧。

我在书里没有找到男孩写的那封情书，这个姑娘似乎并没有退回情书，又或者男孩以这次爱的滑铁卢为耻，早已销毁了证据。

然而，我有另外的发现。在下册的最后几页，我发现了一张小纸片。黑色墨水手写的钢笔字，是曾经在大学生中间流传甚广的一首打油诗：

人生本是lazy，

何必整日study。

找个漂亮lady，

抱个胖胖的baby。

显然，这首打油诗的格调并不高。以此推断男孩的人品或许有失公允，但是可以看出来，这是两个精神境界和生活情趣并不一致的人。

当然，我们不能肯定那个男孩生性如此。事实上，我们也不能判断是因为个性的差异决定了了这段感情没有继续生长的空间，还是这次小小的失恋导致了男孩的人生追求从此开始趋向世俗。

一九八五年到二零零八年，二十多年的岁月已经流逝。曾经失之交臂的这一对少年男女应该已经人到中年吧。不知道这个男人还记不记得多年前那个春风沉醉的夜晚他曾满怀柔情蜜意写下的那封情书。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记起当年是怎样煞费苦心而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爱的告白交到了心上人的手中。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想起收到女孩的这封回信时的失落。而我们的公主是否还保存着当年的那封情书，还是早已把它丢在风里。她是否还记得拆开它那一刻的心跳。是否还记得回信时字斟句酌，煞费苦心的甜蜜烦恼。又或者，她还依然偷偷保存着那封已经泛黄的情书，偶尔想起“如果当初……”，人生会不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这封信曾经联结着的这两个人如果已经为人父母，他们的孩子如今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吧。在网络和手机泛滥的今天，电子邮件和短信成了最快捷、便利的传情手段，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成了速食爱情的集散地，陌陌等智能手机应用更是成了荷尔蒙驰骋泛滥的温床，手写的情书如今怕是已经绝迹了吧。可惜的是，那字里行间透着温度的一段风流也已经随风飘散，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