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人生

玫瑰玫瑰最娇美
玫瑰玫瑰最艳丽
春夏开在枝头上
玫瑰玫瑰我爱你
玫瑰玫瑰情意重
玫瑰玫瑰情意浓
春夏开在荆棘里
玫瑰玫瑰我爱你
心的誓约，新的情意
圣洁的光辉照大地

…… 

玫瑰，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黄玫瑰。

记不清是谁说过，第一个把女人比作花的是天才，第二个是庸才，第三个就是蠢才了。亦舒女士显然不吃这一套。在《玫瑰的故事》里，她不仅大张旗鼓地塑造了这样一个花儿一样的女人，甚至还明目张胆地直接为这个女人冠以黄玫瑰的花名。果然是个奇女子。

我们且来看看这个女子的芳容：

玫瑰出落得如此美丽，蔷薇色的皮肤，圆眼睛，左边脸颊上一颗蓝痣，长腿，结实的胸脯，并且非常的活泼开朗。（1-1）

她当时很疲倦，一打开门便倚在门框，小脸微微向上扬，袋中询问的神色，那皮肤白得晶莹，眼角下有一颗痣，眼睛却阴沉沉的黑，头发挽在脑后用橡筋束住，穿一件黑色绸长衫，襟前别一朵白花。（2-1）

这女子年纪也断不轻了，穿很普通样式的一件黑衣服，唯一特色是一条佩玉的腰带。

但她的美貌是不能形容的！她的脸简直发出柔和晶莹的光辉，一双眼睛如黑玉般深奥，身材纤弱苗条，整个人如从工笔仕女图中踏出来……(3-2)

她仍然美得动人心魄，纯象牙白色的皮肤，漆黑的眼睛，成熟的风韵，整个人散发着蜜之香味。（4-2）

亦舒用墨如泼，不惜工本地为我们展示了一朵玫瑰从含苞待放到怒放的全过程，这确乎是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坊间平头正脸、稍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便深知自己的本钱所在，往往恃靓行凶的多，大多沦为庸脂俗粉，然而亦舒断断不会如此唐突她笔下的这个特洛伊海伦。

她美，但她并不自知，她甚至对别人加诸于她美貌的倾慕有点诚惶诚恐，如此于她的美又多加一分。

她美，但她并不愚蠢，她甚至过目不忘，考试前夜临时抱佛脚，会考成绩照样七A二B，居全校之冠。

她美，但她并不浅薄，她甚至学富五车，在美国的十年，她读了三张文凭：法律、纯美术及欧洲文学。

然而，玫瑰并不需要依靠她的美貌和聪明来为自己挣得一个锦绣前程。家境殷实，唯一的哥哥大她一轮有多，拥有香港顶尖的建筑设计事务所，银子自不在话下，更难得的是英俊潇洒，知情识趣，不比一般女主人公古板有加的有钱老爹。任是多大的风浪，只要不出人命，都有大哥摆平。去欧洲就像是去自家花园；史无前例地失个恋，扭头就能去美国疗伤兼游学；婚姻破裂，父母马上体贴地相继离世，留下丰厚家产，包括一处独门独户花园豪宅。天堂的土壤，长出了黄玫瑰这株爱情植物。

唯一的烦恼是人人都说玫瑰,玫瑰,我爱你，然而这种烦恼对于女人来说不啻于无上的荣光。

于是，女人的温柔艺术成了玫瑰唯一的修行。

于是，美成了玫瑰唯一的事业。

没有一点功利的，纯粹的美。

因此玫瑰的美无往不利，所向披靡，见人杀人，见佛杀佛。

莎士比亚说：“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

巴尔扎克说：“但是这一朵玫瑰，像所有的玫瑰，只开了一个上午。”

但是黄玫瑰可不是只开了一个上午，她开足了整整一生。

我们且来看看玫瑰在花样年华里俘获的伤亡人员名单：

周士辉、雅历斯林、混血儿、庄国栋、方协文、溥家明、溥家敏、罗德庆、罗震中……

这份长长的名单中，既有周士辉这样的典型香港杰青，又有雅历斯这样没心没肝的阳光大男孩；既有庄国栋、溥家明、溥家敏这样玉树临风的人中龙凤，又有方协文这样身无长物的凡夫俗子；既有溥家明、溥家敏这样的兄弟连，又有罗德庆、罗震中这样的父子兵，这些形形色色的男人一见玫瑰，莫不惊为天人，立时丢盔弃甲，缴械投降，成为玫瑰战争的俘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玫瑰战争惨烈得多。求之不得，自杀者有之，如雅历斯林者之流；远走他乡、一生转徙于江湖之间者有之，如周士辉、庄国栋之辈；心灰意冷，退而求其次，实则心中除却巫山不是云者有之，如溥家敏、罗震中。

亦舒常将爱情比作沙门氏菌，玫瑰的美则如血蛊，携了沙门氏菌，随血液直接攻占了男人的心，成就了玫瑰的美丽传奇。

玫瑰的爱情并不轻松。

方协文犹自夹缠不清的时候，玫瑰遭遇了溥家明。这个精通拉丁文的大律师，写得一笔瘦金体，练习小提琴之余，亦能在厨房里一展身手，做出喷香的罗宋汤……初见之下，玫瑰也兀自心惊：男人也可以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容貌。

一对璧人！

然而当是之时，斯人只剩三个月的生命。

不用怀疑玫瑰的爱情本能，为了这琴瑟和鸣的三个月，玫瑰放弃了唯一的女儿，从方协文那里交换了自由。

然而玫瑰的美丽征战中并非没有滑铁卢，庄国栋是玫瑰心头一道永不结痂的伤痕，正是这唯一的一次失手导致了玫瑰与方协文的自残式婚姻。庄国栋也并非全身而退。在玫瑰出现在庄则栋生命中的那一瞬间，他与未婚妻的爱情已告阵亡，但他的修为使他在十年内守住了婚姻堡垒。十年后，玫瑰种在庄则栋身体中的爱情血蛊全面爆发，而玫瑰早已在罗德庆爵士那里找到了生命的土壤。玫瑰绝世的美变成了一种诅咒，庄国栋的心从此开始了无休止的流浪，永远不可能有安定的一天。

玫瑰战无不胜。

玫瑰颠倒众生，亦舒作为一个女人的私心却不容许人心起一点点红颜祸水的揣测，她闲闲地昭告世人：玫瑰命犯桃花。

有一种女子，任何男人都回认她为红颜知己，事实上她心中却并无旁骛，一派赤子之心。（2-1）

呜呼，男人纯粹是咎由自取。活该。

美得如此纯粹，美得如此任性，忘川之上，奈何桥畔，每个女人都在祷告来世托生为一朵黄色的玫瑰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