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知道答案
微博上每天都有一些夺人眼球的消息,像无数散落的碎片让人眼花缭乱。如果你能对这些碎片多动些脑筋,碎片后面的真相就会浮出水面。
夏骏先生是曾经轰动一时的电视片《河殇》的编导,他写的微博我经常跑去看。昨天,我在他的微博上看到这样一条内容:
最近接触到多位县级宣传部长,目前他们的一个普遍业务压力就是应付媒体记者的“新闻敲诈”。一些记者以掌握负面新闻线索欲进行舆论监督的名义来威胁曝光,然后进行谈判,给多少钱可以撤单走人,否则将加大曝光力度。一个国家级贫困县一年也要付出几十万。“上半年就来了28批”,一位部长无奈地摇摇头。
截至到今天上午,这条微博有16216次转发和5124条评论。应该说,这是一条比较热门的微博了。我把这条微博挑出来,并不是想借此说新闻业的现状,而是想说一说如何从这条新闻中推论出被隐藏的东西。前者虽然也是我非常想说的一个话题,但是那是制度问题。而后者,是一个技术问题,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掌握的。
掌握这项技术,有什么好处呢?说实在的,真的没有什么好处,即不能扬名也不能立腕,如果你对挖掘真相不太感兴趣,如果你只是热衷于用犀利的言辞抨击各种不公正的社会现象,那你完全不必了解我想说的,因为这项技术太过简单,甚至,我连这算不上是一项技术都不太有把握。
上周,《扭腰时报》驻上海记者站的站长发表了一篇文章,罗罗嗦嗦地说了一大堆,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他用一年的时间对一个家族的财产进行了调查,最后估算出了一个数字。后来,他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说明他的调查方法。
其实,他的方法不过是最普通的估值方法,并没有什么神秘的地方,十年前我在《福布斯》中文版做中国富豪榜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方法。如果你不是律师也没有关系,你只需要拿着你的身份证,到工商局的办公大厅去,只要你交钱,就随时可以查,当然,打印还要再另付一笔费用。那位记者说他收集到了几千页的资料,其实,真正有用的就那么几页。
与这位记者相比,十年前,我陪同福布斯的一位高级记者Justin在北京和上海调研,那个过程才让我大开眼界呢!Justin曾经为福布斯制作了大量覆盖美国以外,特别是亚太地区的富豪榜,比如亚洲40位富豪。
那天,我们俩一起坐火车到天津,调查当地的一家类似安利的保健品企业。对方对我们不是很友善,我们所有的行动都只能在他们指定的范围之内,所有涉及股权、利润等方面的问题也一律不予回答。Justin提出来要参观生产线,对方同意了,参观的时候Justin问了几个很简单的问题。然后,我们拎着对方给我们的一些企业和公司的产品资料,就被他们打发走了。
回北京的路上,我觉得很沮丧,心想又是一事无成,怎么和老板交差呢?我正发愁的时候,只见Justin拿出笔和纸,写了几个数字,然后列了一个算式之后,得出一个数字。他在那个数字上划了一个圈,对我说,这就是他对这个公司的大概的估值。我当时就懵了。Justin人很和善,他耐心地一步一步给我讲解。我非常惭愧,因为他是学哈佛大学English Literature专业的研究生,并不是学理工科的,却对算术这么在行。
他是这样算的。
我们参观生产线的时候,他用自己的手表观察了一下五分钟之内生产出多少个产品,由此他测算出来这条生产线一年的产量。之后,他问对方,他们有几条这样的生产线,对方告诉了他,这样,他就推算出这款产品的年产量。这款产品是这家企业最核心的产品,对方提供的数字是至少80%以上。这样就大致算出这家企业的产量。之后,他拿出产品手册,找到这款产品的报价,就得出了这家企业的的销售额。前面说过,这家企业的模式是安利,而安利的市盈率是一个已知的数字,根据这个数字,Justin大致推算出来这家公司的市值。就是这么简单,不过就是用到了小学时候的加减乘除。
十年之前,中国私人企业上市数量十分有限。而今天,大量优秀的私人企业已经接受了公开募基资金这种方式,在国内或者海外上市,家族的财富状况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我们过去这种简直像地道战似的调查方法,已经不太派得上用场了。
我们调查的这家公司,按照Justin当时估算的市值,低于我们富豪榜的门槛,也就是说,我们前前后后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把他弄清楚了,但是白搭。
回到办公室,给老板写调研报告,老板知道了,很是失望。没有找到一个能上榜的富豪,我心里觉得不爽但是也没脾气。就在我回北京的第二天,峰回路转,我看到了这家公司在美国借壳上市的消息。到雅虎上一搜,想要找的数据全部一目了然。他终于能上榜了!
我兴奋不已,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的老板。谁知他竟然很不满地说,那个壳里面注入的是他的一部分资产还是全部资产呢?你能再调查一下吗?
这样的例子,在我们调查富豪榜的过程中,每一位编辑都多多少少遇到过。现在想起来,非常有感触。
说跑题了,现在我来说说夏骏先生的这条微博。看完这条微博,我想试着根据这些数字分析出更多的东西。于是,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根据我的估算,每批记者索取的数额平均在一万元左右。
我的推算其实很简单:一年付出几十万元,那么半年的花费应该在十几到四十万元之间。我们知道,上半年因为有农历春节,一般下半年的要比上半年活跃。所以,上限可以从四十万降到三十万元。今年上半年已经来了28批。一般开价都是整数,比如五千,一万。很少有一万二,或者一万三的。所以,大致来说,上半年这个贫困县应付这28批记者应该花了28万左右,这个数字也符合我们定的上限:30万左右。
一万元是个什么概念呢?百度上搜一下,找到以下内容:
1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74条规定:敲诈勒索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者多次敲诈勒索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根据刑法修正案(8)修订)
2 根据相关司法解释,“数额巨大”是以1万元至3万元为起点。
这是不是说这些记者都应该被抓起来呢?不是的。他们是否触犯法律、是不是“敲诈”,应该由法院来裁定。
什么样的媒体会去“敲诈”一个贫困县呢?按照中国的特点,一般来说,其他省的记者不会跨省报道。其他县的媒体也不会超越自己的报道范围。
应付一批媒体平均要花1万元,这是不是事实?不是,这只是我的推断。这是不是真相,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是,对这个贫困县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谈判、不给钱,不封口,而是大大方方地接受媒体的监督,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如果你对我说的方法有兴趣,你会发现,值得深入研究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我刚刚看到,微博上有人贴出来一张今年10月30日西安到深圳的K448次列车硬卧车票,票面上的价格是2元。据说,这2元票价是铁路内部员工独享的,而正常价格是423元。今年第三季度铁道部公开的数据是税后利润负85亿元。算一算,你能找到些什么?
未经本人同意,请勿转载。2012-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