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总统与大长今
韩国日前选出了历史上首位女总统朴槿惠,一些人将此解读为女性地位提升的重要事件,尤其是在韩国这个被认为“大男子主义”传统浓厚的国家。最吸引我视线的则是朴槿惠的悲惨遭遇——丧母、丧父、无偶、无子女,以及曾被割面毁容等。她的那句:“我没有父母,没有丈夫,没有子女,国家是我唯一希望服务的对象”,透出一种凛然的凄凉,犹如电影《伊丽莎白女王》里,童贞女王最后说的那句“我嫁给英国了”,也遥遥的应和了武则天的“欲成大业、必有痛失”,都在呈现女性走向权力之巅的巨大牺牲。
女性谋求事业上的成功,一直被认为是争取平等的重要途径。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者认为,一旦家务劳动与照顾孩子的工作社会化,两性之间不平等的物质基础就消失了。建国以来的“半边天”运动,加之经济起飞之后“女强人”的成功范例,令女性经济独立的重要性日益深入人心。在商界、政界这些男性长期占据主导的领域,有越来越多的女性崭露头角,或成为国家元首及重要领导人,或是成为商界精英人士(参见《财富》杂志“最具影响力的商界女性”评选)。
近年来在采访当中,我接触了不少成功女性,仅凭个人感受并怀着标签化的愧疚,我把她们分为两类:一类诸如女总统朴槿惠,举手投足和语言思维方式都透露出男性的坚毅与理性,她们往往孑然一身,有事业有着孤注一掷的献身倾向;另一类是“大长今”,打扮优雅得体,言谈举止温婉可人,谈及自己的丈夫和子女就会透出满足。在大众媒体当中,“大长今”们得到了更多人的青睐,由于锋芒尽收,她们巧妙的绕开了男性的忌惮、女性的嫉妒,满足了人们对于完美型的期待。
从女性权利崛起的角度来看这两类成功女性,我们可以看到两种不同的路径。“女总统”走的是一条“去女性化”的道路,接受男权结构的规则,放弃女性的社会角色。这种成功的路径,与其说是对男权结构的颠覆,不如说是对男权结构的复制与强化。这在中国古代男尊女卑根深蒂固的时期,也不乏成功的先例——武则天与慈禧等。如批评人士所说,如果扮演得当,女性不仅能考状元当将军,也能当皇帝。这类女性得有一颗坚强的心来进行取舍决断,与其事业成功相伴随的,是外界对其作为女人“失败”的批评。当然,我们要承认的是,女权运动在近一百年来取得了重大进步,女性的政治、经济地位在不断提升,在一些国家,女性的权力之路也更为顺畅,朴总统的经历也有其特定的历史、个人因素,不能一概而论。
而“大长今”的成功背后,可能是一条更为艰辛的道路。一方面,她们要从男权制度中突围,走上成功之路。另一方面,她们又需要迎合社会对女性角色的要求,扮演好妻子、母亲和女儿的多重角色,以获得认同和支持。对于多数现代职业女性来说,这正是她们所面临的困境——双重负担。在工作中,我们需要更加努力付出,以求在男性主导的职场(2011年,中国女性人口的经济总参与率为61.33%,低于男性13.37个百分点)获得认同与升迁;在家庭中,家务劳动、照顾子女父母的负担也更多的落在我们肩上。事业与家庭平衡的面子底下,往往是打碎牙齿和血吞的里子。愈多的人选择成为大长今,就愈发强化了这种结构对女性的压迫。
回到性别平等,什么是平等?在女性研究和平权运动领域,Equity正在逐步取代Equality。Equality体现的是等同、相同的含义,而Equity强调的则是“和而不同”,在承认差异的基础上主张权利的公平。同工同酬只是平等的初级阶段,真正的性别平等是充分尊重两性的各种选择,不以任何一种性别观念来对人的价值进行评判,而导致不公正的对待。当女总统不再出现在新闻头条当中,当大长今不再独自饮泣,当全职奶爸不再受到任何评价指摘,两性平等的大同世界也就快到来了。